请不要试图教我tag学
杂食,耽美&乙女,无差&互攻
小众写手,创造无聊故事是我的使命
文请看合集

【红海行动】【顺懂/懂顺】画像

     感谢和我讨论剧情给我的文提出意见的水水




     《画像》




     他说:“我给你画张画吧。”

     往后也许没有机会再碰见,就留张画像当做纪念。


    *


     顾顺在军营门口遇到了李懂。

     他们伊维亚行动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顾顺回到自己原来的小队里,蛟一回来重组,杨锐被调走,他们队只剩下了徐宏、佟莉和他。李懂显然也看到了他,抬手跟他打了招呼。

     “去街上走走?”顾顺问。

     “行。”

      他们这天放假,闲着也是闲着。顾顺家不在这儿,但他姐姐在这座城市工作,他平时放假就会去他姐家。他们走在街上的时候李懂说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我要去买杯奶茶。

     顾顺问:“你还喜欢喝奶茶啊?”

     “是啊,我喜欢吃甜食,但我爸妈从小管得严,不让我吃甜的。”李懂说。

     “小孩子才喜欢吃甜食。”顾顺说。

     “那是你不懂得欣赏甜食。”

     顾顺一向对吃没什么要求,部队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狙击手更可怜,有时候任务要求他们得趴上好几天,只能靠压缩食品补充能量。那东西的味道真的令人终身难忘,久而久之顾顺就学会了忽视食物的味道。

     李懂死心塌地地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就为了喝那么一杯五百毫升的糖水饮料。顾顺看着实在好奇,就问:“真的有那么好喝吗?给我也来一杯。”

     他要了一杯和李懂一样的,奶茶到嘴里,甜甜的,但其实也就那样。李懂一边嚼着珍珠,一边痛心疾首:“你错过了人间美味。”

     顾顺耸耸肩,把喝空的奶茶杯扔到垃圾桶里,说:“没事,我没损失,倒是你,出来就为了买杯奶茶?”

     “我来买纸笔,你呢?”

     “我姐住这儿,我想给她买点东西去。”顾顺说。


     顾顺跟着李懂穿梭在文具店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下半身没换,军绿色的裤子,站在店里引得别人频频回头。李懂显然要合群很多,若不是他站得笔直,穿着私服的他看起来和高中生无异。

     李懂蹲着挑了一本厚厚的素描本,又挑了几支铅笔和一块橡皮。

     “买好了。”李懂看顾顺在出神,戳了他一下,“你要买什么?”

     顾顺也没想好买点什么,最后听李懂的建议,挑一支口红送给他姐姐。他姐姐比他大两岁,又不像他天天关在军营里头,三十好几了也还没结婚,把爸妈愁得不行。他姐姐倒是不急,每回问起来,就说“小顺儿不也还没个女朋友吗”——也就这个时候她会叫他“小顺儿”——爸妈听了,更愁。

     他们两个大男人,谁都不懂化妆品,顾顺硬着头皮逛了好几个彩妆柜子,听柜姐把每个颜色都天花乱坠吹一通,只觉得头晕。李懂跟在他身后,一脸严肃地听柜姐说“这个颜色显白”,“这个颜色很日常”,“这个不挑皮肤”。

     “你有什么意见没有?”顾顺听得头疼,回头问李懂。

     李懂看了他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你姐姐应该也很漂亮,买个红点的吧。”

     “对对,是挺好看的。”顾顺一时没察觉到李懂夸他,“脸小皮肤白,从小被人说好看。”

     “那就买这个吧,涂着肯定很有气质。”柜姐趁机说。

     “我觉得挺好。”李懂说。

     “那就这支吧。”


     顾顺带李懂去他姐姐家,顾佳不在家,顾顺在门口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备用钥匙。

     “进来吧。”

     顾顺给李懂倒了杯茶,自己坐在沙发上打手游,结果平时训练一天都还有力气偷着玩会儿手机的他,没一会儿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懂见他睡着了,自己干坐着太过尴尬,就拆了素描本,削好笔,坐在顾顺对面开始画画。他小时候有点阅读障碍,看书比其他小孩子都慢,说话也更慢,总要想好了才能开口。意识到这一点的李懂学会了少说话。他对顾顺的最大印象就是话多,这个人简直不像一个狙击手,狙击手难道不都是沉默的吗?而他无论战况多么紧张,总会见缝插针地讲几句话,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在听。要紧关头顾顺的话语就像是炸弹,一炸一个准,平时顾顺的话就像是蚊子包,最多就是痒痒的,李懂也不在意去听。

     他睡着的时候是他最安静的时候,聒噪和威压都消失了,只剩一个名叫“顾顺”的精致的皮囊。李懂是真心在夸他长得好看,那时候顾顺的正常反应应该是“那是,哥可收了不少女孩子情书的”,但是他没有。所以李懂怀疑顾顺可能出了点差错,也许是他身上某个小零件脱落了。

     现在他倚在沙发上,侧着身子,半张脸露在阳光下,灰尘在阳光下、他的呼吸间跳跃。李懂在收起声音的时候,也学会了将目光扩展到大部分人不会触及的地方——他喜欢观察,他总会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小细节,也许正是这一点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观察员。

     观察员正在观察他的前狙击手。观察他眼睛的形状,观察他未加修饰的凌乱的眉毛,他挺拔的鼻梁,他薄如剑锋的嘴唇。他左边额角上留下的那道疤,他脖子上的痣,他呼吸时有规律地起伏的胸膛。他把所有的属于顾顺的元素都记在心里,然后提笔开始在素描本上绘画。

     他刚打了个轮廓,顾顺的呼吸就滞了一下。狙击手的睫毛在阳光中颤了颤,好像蝴蝶轻扇薄翅。这个画面其实挺好看的,如果这个时候有相机的话,李懂一定会抓拍下来。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把这个画面记到了心里,打算复制到画纸上。

     蝴蝶起飞了。

     顾顺睁开眼,看到李懂拿着刚买的素描本在涂涂画画,他探过头去想看画本:“哟,画什么呢?”

     “画你。”李懂说。他抬头看了顾顺两秒,又低下头画几笔,“你别乱动,快坐回去。”

     顾顺端坐在沙发上安分了一会儿,然后又皱起眉:“画我干什么?”

     “练手。”

     “哦。”沙沙声顿了一下又响起来,“原来你还会画画啊?”

     “小时候学了好多年,还想过考艺术学校。”李懂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牙齿,好像小孩子似的,“好久没画了,不是很好看。”

     “我看挺好看的。”顾顺凑过去看了一眼,活脱脱就是一个他。对一个从小只会画火柴人的人来说,李懂简直一个人肉打印机。

     李懂说:“手生了。”

     “把它给我吧?”

     李懂摇摇头:“下回出来我再好好给你画一张,就当给你交学费了。”

     “你还记着这事儿呢?”顾顺说,“要交学费,去参加主狙击手的训练啊。”

     “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还没批下来。”李懂说。他回来后仔细考虑了顾顺的提议,又找了徐宏商量,就在前两天提交了申请。

     “行啊,到时候我们在场上比试比试。”


     李懂画完第二张的时候,顾佳回来了。和两个朴素到尘埃里的两个军人不同,她穿着短裙,踩着高跟鞋,站在房间里简直就是一道光。

     顾顺一见他姐姐这样子就笑了:“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战友,叫李懂。”

     然后他又对李懂说:“这是我姐顾佳。”

     “你好,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出去了没能招待你一下——说起来,顺儿还是头一回带朋友回来呢。”顾佳从包里面取了根发绳把头发绑起来,看起来干脆利落,“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呀?我给你们做点吃的。”

     李懂慌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顾佳去厨房给他们切水果,顾顺就站在外头说:“哎姐啊,今天的相亲对象怎么样啊?”

     顾佳头也不回地说:“别晾着你战友啊来给我操心。”

     李懂听了想哦我挺好的,你们继续聊,别管我。

     顾佳把水果盆子端出来,李懂这才看清顾佳,他说得没错,顾佳的确是个漂亮的人,他们姐弟俩长得很像,顾顺个子高,顾佳也不矮,她穿上高跟鞋就和李懂一样高。顾佳身上有那些属于顾顺的元素,只是顾佳比顾顺更柔和一些。狙击手应当是个内敛而沉稳的人,就像罗星那样。可是顾顺打破了他的认知,他就像沙漠里的沙尘暴,外显、热烈、躁动。相比之下,顾佳反而更像他心目中的狙击手。她的眉眼更柔和些,李懂看着她,心里想着,顾顺刚才睡着的时候,就像是她这个样子的,温顺而且柔和。

     顾顺见李懂一反常态地直直地看着他姐姐,脑子里转得飞快。顾佳去试顾顺买的口红,顾顺就戳戳李懂:“怎么样,我姐姐好看吧?”

     李懂点点头。

     “哎,可惜啊,这么好看都找不到男朋友。”

     李懂一头雾水,只好说:“看缘分吧,会等到人的。”

     顾佳回来问他们怎么样,顾顺说,好看好看,我姐姐最好看。哎,可惜要走了,你什么时候把未婚夫带过来给我看看啊?实在不行我帮你介绍啊。

     顾佳说:“不用你操心,快回去吧,省得迟到了又挨罚。”

     他们坐地铁回去,一路上顾顺都很喜滋滋,给李懂讲他姐姐曾经是他们全家的骄傲,讲他从小都想保护他姐姐,也是因此才来当的兵。李懂一边听一边想,真是羡慕顾顺。


     回去后,李懂的申请很快就批下来了,他拿到通知那天去找顾顺,说他要走了。

     顾顺咧着嘴笑了下:“那好,到时候人家问起来,你就说全蛟龙最厉害的狙击手顾顺是你的老师,你就是哥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李懂说:“谢谢你。”

     “谢什么!”顾顺拍拍李懂的肩膀。他比李懂高半个头,李懂站在他面前确实像个听老师教导的学生,“你好好学,到时候让哥吹吹。”

     李懂向他敬了一个礼,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后蛟一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徐宏成了队长,佟莉还是机枪手。他有时候会撞见补充进来的新兵跟在佟莉后头叫“莉姐”。我们蛟一不再是蛟一了。顾顺这个时候用的是“我们”——其实他们也就共事了几天罢了,但毕竟一起经历了生死,归属感在他们坐在同一辆车上的时候真正开始建立,在他们前往巴塞姆小镇的时候变得牢靠,在他们决定去抢黄饼的时候已经坚不可摧了。这种感情和他们分散在哪个小队、哪个军区都没有关系,甚至很多年之后这种感情都不会变淡。

     顾顺之后被调去训练新兵,他想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玩意儿啊,一个个都不行,哪有他们当年的样子?他看着这些新兵蛋子就头疼,好在他也不是杨锐那种给队员当爸的人,他训起人来毫不含糊,之前在伊维亚的时候,车队遭遇迫击炮,李懂吓得没拿稳枪,他也是劈头盖脸地把吓懵的李懂给叫醒了。再过一个月,他手下的新兵们都安分了。这也就到了顾顺的及格要求。他说得没错,李懂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这里没人能比得上他的。李懂呢,一去这么久,也没来封信。但他又一想,他自己也没给人寄过信,扯平了。

     过了半年,李懂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科科全优,之后又拿了一个狙击比赛的第一名回来。顾顺这时候还在为他那些不成器的学生发愁,收到李懂的短信,喜形于色,那天得空了扎在新兵堆里说:“看看,这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有人问教官那到底是有多优秀啊?

     顾顺毫不犹豫地回答:“起码得排得上全蛟龙前三。”

     周围嘘声一片,顾顺就知道这批人是不会相信的,他们没上过战场,没有真正杀过人,没有从瞄准镜里见过迸出的脑浆和血。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顾顺懒得跟他们争辩。

     他们又问:一个是您,那还有一个是谁啊?

     顾顺说,另一个是和我同期的狙击手,我之前一直想和他比试比试,可惜了,受了伤退了。哎,不说了,你们现在不懂。


     第二年李懂回来了,约顾顺出去。

     他带顾顺去了一家画室。画室很小,堆满了画架。李懂熟稔地走到一个画架面前,把画纸拿出来夹在画板上,开始调颜色,好像来过很多回了的样子。

     他们一下午都在画室,顾顺之前不知道画画这么费神,他看李懂一笔一画都小心谨慎,原来一幅画从零到完成需要这么长时间。李懂那天没画完,他说:“我和老板说好了,让他给我留着,下回画完了我寄给你。”

     他们没有那么多假期,就更难约到一起。顾顺不知道李懂说的“下回”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那幅画。

     他想也许他永远都等不到那幅画了。


     顾顺再见到李懂的时候是两年之后了。那会儿李懂已经是蛟龙人尽皆知的狙击手了,顾顺之前一直盘算着什么时候也得跟李懂比一场,好歹他也是蛟龙数一数二的狙击手,可惜就是一直没机会。人生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顾顺的许多愿望都没实现,他没能和罗星比一场,没去成委内瑞拉特种兵学校,也没能和李懂比一场。

     他也说不准是不是缘分。他们第一次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在一个沙漠国家,这次也是。只是几年前他们是搭配默契的狙击手和观察员的组合,现在是两个锋芒毕露的狙击手。李懂和顾顺印象中的样子不一样了。他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黑了点,两年的时光几乎一点都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他的眼神更加锐利了,像沙漠里飞过的鹰。

    他们这天下午刚经历了一场战斗——虽然不如他们当年在伊维亚惨烈,但他们遇上的那些毒贩子也都是些亡命之徒,队里那些第一次直面血腥的战场的新兵们在刚才的战事后都有些无精打采的。顾顺找他的小孩儿们谈完心,出帐篷走走,听到李懂在安慰他的队员们。

    “别怕,子弹反正躲不掉的。”

    顾顺听到这话就“噗哧”一声笑出来了。站在他旁边的小机枪手从没见过队长这样,狐疑地看向他。李懂听到顾顺的笑声转过头来,他眼神凶狠,刮过顾顺和他身后的机枪手,小孩儿吓得立马站成标准的军姿。顾顺往前走两步拍了拍小孩儿的肩膀,示意他回帐篷里去。

    “没想到啊懂,你都给别人上起课来了。”

    他走到李懂身旁,示意戳在那里的小队员避开。年轻的队员看了看蛟龙的两个王牌狙击手,愣愣地退开了。

    “传承一下师傅的教诲,挺好的。”李懂故意加重了“师傅”这两个字,听得顾顺全身不舒服。

     顾顺说:“你变了。”

     李懂笑了,眼神就柔和下来:“你一点都没变。”

     “哪没变啊,老了。”顾顺说,“懂,你真给哥长脸。你就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李懂说:“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

     顾顺刚想问那比起罗星呢?他嗫嚅了一会儿,伸手按了下眼睛。兴许是沙漠地带气候干燥,他眼睛不怎么舒服,总想去揉眼睛,可是他们狙击手将眼睛作为武器,为了保护眼睛,他不能随意地揉,只能像刚才那样在眼周按一下,使劲转转眼球。

    “你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有点痒,等下滴点眼药水。”顾顺说,“大概马上就要做不了狙击手了。”

    “你别瞎说,快回去点眼药水。”

    李懂按着他回帐篷,顾顺点完眼药水闭着眼,扯起话头:“你想过没,过两年要是退了,你想做点什么?”

    年轻一些的狙击手陷入了思考,顾顺眯着眼偷看他神情,李懂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过了两分钟,他才回答说:“我没想好,也许回去继续画画吧。”

    “你那画画完了吗?”顾顺问。

    “没有,后来就走了,一直放在画室,托老板帮我看着。大概是不能接着画了——回去重新帮你画吧。”李懂顿了一下,话题又一转,“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顾顺故意拖长了语调,成为队长后常年板着的脸这时候灿烂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打算这两年就退了,回去帮我姐带孩子——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去年结婚了,嫁了个不错的人,只是可惜我那会儿在国外,都没来得及回去参加婚礼。”

    李懂愣怔一秒,说:“恭喜啊。”

    

    晚上李懂站岗,顾顺睡了一会儿又醒了,于是起来蹑手蹑脚地去看了一圈他的小孩儿们,然后走到李懂身边。他们有那种默契,不需要回头就能分辨出身后的人是不是对方,这种默契在几年后都没有消减。李懂听到声响往边上挪了挪,顾顺顺势就在他旁边坐下。

    顾顺说:“我来替你,你去睡会儿吧。”

    “没事,我睡不着。”李懂说。

    顾顺想李懂是不是又想起了多年前的伊维亚。这几年间他也偶尔会梦到伊维亚,他经历过不少生生死死,比李懂看得更开。那会儿李懂都还是个新兵蛋子呢,而牺牲的庄羽和张天德年纪都小,和李懂走得也更近,感情自然也好。也许他们是那根扎在李懂心上的刺,无法缝合,只能随着他的血肉生长。

    “你怕吗?”顾顺问。

    李懂的身子僵硬了,可是他说:“不怕。”

    “可是我怕。”顾顺说。李懂听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心话,顾顺就是这个样子的,让人看不透。

    “我怕死在这里,我还想回去抱孩子呢。”

    “不会的。”李懂说。

    “那说说你怕什么。”

    “……”

    李懂没说话,顾顺就等着他开口。好一会儿,李懂小声说:“我最怕我爸。”

    “我家很穷,小时候我爸在外头工作,经常受了气就会去喝酒,有时候他喝了酒回来就打我妈,我那个时候太小了,只能躲在角落里看我妈哭。”

    有一瞬间,顾顺觉得李懂变成了那个瑟缩在角落里无助的小孩儿,脆弱得仿佛会一碰即碎。

    “我爸很少打我,但他会骂我。他不高兴的时候,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小时候最害怕面对我爸,一想到要让他签字就怕得发抖。我也怕我妈哭,就好像我没有保护好她似的,所以我想快点变成一个能够保护她的人。可是我现在三十了,我爸老了,我又不能去责怪他。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羡慕你?”

    羡慕你家庭和睦不愁吃穿,羡慕你有一个一提起她的名字眉眼间就是骄傲欢喜的姐姐,羡慕你的童年没有经历阴影所以如此自信。这种羡慕在李懂见到顾佳的时候开始滋长,使他心烦意乱。他们的过去在他们之间劈出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堑,让他感到气馁。

    顾顺难得地慌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懂,他没有这个立场,任何话语都会变成一种炫耀。他就像是一道光,李懂只能成为他背后的阴影。

    沙漠的夜晚很冷,风吹过的时候刮得脸疼,顾顺觉得哪里都疼。是他开的这个话题,是他让李懂撕掉自己的外壳,将他敲碎,看着他一片一片地散在他面前,他却无法将他拼合。

    他只能轻轻地拍了拍李懂的背,让他颤抖的身子平静下来。

    “没事,别怕,我在呢,别怕。”


    第二天醒来,李懂又变成那个眼神锐利的狙击手了,好像昨晚的事只是顾顺的一场梦。李懂说,顾顺,别出神,你的目标要被我夺走了。

    顾顺就笑了:懂啊,我才是蛟龙第一狙击手,你还年轻着呢。

    他们这回本是来带走一个逃到国外的毒枭,没想到第二天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这个国家的恐怖分子,虽然对方人数不多,但他们弹药也不充足,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是一场硬仗,顾顺迅速指挥他们队的人进行反击,同时李懂保护毒枭并进行防守。

    顾顺和李懂各找了一个制高点,迅速解决敌方的主火力,却不想一颗炸弹落在顾顺附近。他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李懂在喊他的名字。

    “顾顺,顾顺,顾顺,操,你听见没?回我一声……”


    顾顺梦里全是李懂的声音,他的观察员不停地喊他名字,喊了一整个长长的梦境,他循着声音去找,每次都觉得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开门却没有人影。最后他生气了,坐在房间里不肯走,任由李懂叫他,等着李懂来找他。他等啊等,李懂都没有出现,一直到他醒了,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李懂的声音才慢慢地消失。

    他用了几分钟才从梦境中清醒过来,顾佳坐在他床头削苹果。苹果皮被削成细细长长的一条,落在半空中。他醒了之后没说话,看他姐姐慢条斯理地削苹果。其实这不是他姐姐的风格,他姐姐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很少像现在这样耐心。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顾佳削完了,切下一片塞到他嘴里。

     “醒了啊?”顾佳说。

     “嗯。”

     到底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顾顺知道他姐这会儿使劲憋着眼泪呢。

     他把苹果嚼碎,咽到肚子里,琢磨着顾佳接下来会说点什么,结果顾佳什么都没说,单单把苹果削成片喂他,喂完了,说:“还疼吗?”

    “疼啊,哪里都疼。”顾顺说。

    “我找医生给你看看?”顾佳问。

    “哎,不用了,我开玩笑呢。”顾顺身上打着石膏,不能乱动,他躺得难受,皱着眉想动动脖子,却被顾佳按回去。他想起了什么,问,“李懂呢?他——他们怎么样?”

    “他没事。”顾佳说,“全队只有你伤得最重。”

    顾顺松了口气,咧开嘴:“那就好。”


    他在医院躺了一个半月,躺得骨头都松了,才被允许出院。他回去后就递交了退伍申请。他原本还想着自己的眼睛还能再撑个一两年,结果那枚炸弹直接提前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他的视力在爆炸中受损。他看不清东西了。

    上头对他感到很是惋惜,顾顺却不觉得自己可怜,至少他还活蹦乱跳的,只是看不清楚了,也不是说再也看不到了。他拿了一笔金额不少的转业费,离开了他呆了将近二十年的部队。他住在顾佳的旧房子里,一边学习新的社会规矩,一边帮顾佳看孩子——顾佳三十六岁才生了这个孩子,全家都宝贝得不行,顾顺最喜欢她,整天抱着不离手,比顾佳还上心。他在部队呆了太久了,整个和社会脱了节,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能跟上周围的人。来年,他拿转业费盘下了一个小店面,开了一家奶茶店。

    他给李懂说,他开了一家奶茶店,以后李懂来可以随意喝,李懂过了一个月才回复他说好,我肯定来。

    但是李懂一直没来。

    顾顺想李懂这个人真是不靠谱,说好的画没画完,说好来喝奶茶也从没来过。


    再几年,顾顺收到了李懂原来一个队员送来的包裹,说是人没了,这是给顾顺的。顾顺问怎么没的,对方说,他为了保护自己的观察员,被子弹打中了左腿和腹部,那个时候他还有意识,但他的观察员整个吓傻了,他又起来解决了敌方的机枪手。最后因为失血过多,在回去的路上没了。顾顺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腹部也疼,好像真的汩汩地留着血。

    他送走了人,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是李懂的素描本。顾顺坐在店里翻那本边缘都已经磨损了的素描本,整整一本都是顾顺。有睡着的他,睫毛上停了一只蝴蝶;有训练的他,看着瞄准镜的他只露出了半张脸。最后一页李懂画他们在沙漠的那个晚上,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望着茫茫沙漠。这幅画下面有一行小字,顾顺戴了眼镜才看清楚: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顾顺打电话给徐宏,问李懂家地址,徐宏才知道李懂人没了。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最后哭起来了。说,顾顺啊,杨锐前年查出来得了癌症,一年不到人就走了。我们这个队啊,走的走伤的伤,最后全须全尾活下来的竟然只有我和佟莉两个了。

    李懂牺牲时三十二岁,正值壮年。原本再过几年,他退下来转到市公安局,当个警察,再几年升为副局长、局长,每天上班喝喝茶,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安稳地过去了。

    人生无常啊,本还想着哪一年大伙再相聚,哪知再见面时已阴阳两隔。

    顾顺买了点水果去李懂家。他父母年纪还不大,可头发都白了,苍老得像八九十岁的人。两个人都佝偻着身子,在顾顺面前更显得矮小绝望。顾顺把水果篮子递给李懂母亲,说我是李懂的战友。他母亲一边哭一边说,我们懂啊,从前受你照顾了。她带他去李懂的卧室,他们部队里出来的人都是一个样,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李懂房间很小,靠窗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书。旁边还放着一卷画,顾顺没忍住打开来看,是那次李懂带他去画室时画的那幅没完成的画。

    他站在窗前看了会儿,抬头看到李懂父亲坐在院子里,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压变形了的盒子,从里头抽出一支烟点了,抽了两口,然后把脸埋进了手掌里。看起来像是阳光下唯一的一点阴霾。

    顾顺走之前想把李懂那幅画带走。李懂母亲嗫嚅着,说是李懂留下的仅有的几件遗物,他父亲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这会儿声音沙哑地打断了他妻子,说:带走吧,我们老了,看不得他留下的东西了。拿走吧。


    顾顺回去后把那幅未完成的画裱起来挂在了店里,有熟客问他:老板,怎么把这幅没画完的画挂在这儿啊?

    顾顺总是说:留个纪念留个纪念。

    

    那天顾顺在清点食材,小外甥女跑进来说:“小舅,我想喝牛奶。”

    顾顺去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出来看到小女孩儿正盯着墙上的画。

    小女孩看了一会儿,指着画像对他说:“小舅,你看,画在笑呢。”


    END


    说实话昨天看到新的删减片段的我内心是崩溃的。

    但是文都快写完了我就……



    其他完结顺懂文:


1.《风花》

2.《罗星说蛟一动物园门票五元一张》

3.《钢铁之心》

4.《雪月》

5.《一次告别》

评论(10)
热度(183)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空集是空 | Powered by LOFTER